□郭轻舟

　　每每看到东山魁夷（1908-1999)的《绿响》，就想让人穿一袭白纱，轻手蹑脚屏住呼吸，踱进那份亘古的清幽和宁静的画境中去。
　　粉绿、豆绿、黄绿、橄榄绿……不同色阶的绿树和倒影铺满整个画面，叶叶相连，叠成青绿色的翠屏。画面是满的，却不凝不滞极具纵深感，仿佛林间漫溢着负氧离子和清新的空气。林木高低错落交织出富有节奏感的曼妙曲线，恰似跃动的音乐悠长而舒缓。乐曲的终章，一匹梦幻般的白马似动非动，从容惬意地出现在画面黄金位置，静态的绿反衬着动态的白，既对比又和谐，使得寂静幽秘的画面，泛起丝丝缕缕的清韵逸响。
　　《绿响》是日本国宝级画家东山魁夷画于1972年的作品，是其代表作之一。每当心情浮躁时，我常常会对此画凝神，让思绪进入“林到天边水作岸”的惬意空间，内卷、焦虑、拥挤这些负面情绪渐行渐远。那时那刻，脑海里蹦出《诗经·小雅·白驹》里“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的句子，白驹何其皎皎，唯有幽谷空灵可以适配。
　　自《绿响》的白马开始，东山魁夷陆陆续续画了18幅有着“皎皎白驹”的画作，这些白马或施施然徜徉葱郁密林；或长颈低垂，悠悠然咀嚼青青嫩草；抑或飞入空中，潇潇然轻盈地遨游……一律纯真美好引人浪漫遐思。有人问他这些白马象征什么？他说：“白马是我的心愿，任由看的人想象。”我知道，他是把自己的祝福和祈祷摊开，任世上万千需要抚慰的心灵去触摸去靠近，借以找到那个沉静的自己。
　　1908年，东山魁夷出生于日本横滨，长于神户。当时日本正处于明治维新时期，横滨和神户成为日本两个最大的海港。外轮云集、洋人满街，白栅欧式庭院比比皆是，异域之美与日本民族风情驳杂交融，潜移默化地滋养着少年东山魁夷。东京美术学校毕业后，他留学德国，因为二战，几位至亲陆续死去，不得不辍学回国，继续他的绘画和写作大业。
　　纵然饱尝动荡颠簸的人生苦难，东山魁夷却与世无争，安详谦和。他的画看不见一丝阴霾和沉重，画里皆是仙境一样的人间。他将西方绘画和日本绘画完美融合，平面装饰感强，营造出东方绘画的温藉含蓄之美，同时更弥漫着对大自然深深依恋和淡淡伤感的“物哀”之美。
　　如今，白马已消融于水波澹澹万仞青山，东山魁夷于1999年逝世。20多年来，经常有缅怀东山魁夷的展览在世界各地展出。有无数人走进他的画里，更走进他澄静幽玄、清韵悠长的文字里。或许，每一个喜欢他的人，皆会遇见那匹属于自己的白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