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璩存峰

　　《人生海海》是茅盾文学奖得主麦家的长篇力作。“人生海海”是句闽南方言，它的意思就是“人生像大海一样变幻不定、起落浮沉，但总还是要好好地活下去”，现已成为人们相互安慰、勉励的话语。
　　麦家无疑是讲故事的高手，这就决定了这部作品的构思与其他小说迥然有别。这部作品采用了第一人称、儿童视角、故事套故事的叙事方式：外层故事是叙述老保长、“我”爷爷、父亲与小瞎子等，展开的家族利益与荣辱之争，这些纷争明里暗里都与蒋正南有关；故事中的故事，即核心层才是主人公虚虚实实、真假难辨、诡异传奇的人生经历。这种构思无形中增加了小说的悬疑色彩，吊足了读者的胃口，激发其强烈的探索欲望。
　　就人物形象塑造而言，作者则采用了侧面描写为主、正面描写为辅的艺术手法。能够讲得清，无需回避与隐晦的，由主人公蒋正南娓娓道出，如因作战勇敢、战功赫赫，成为国民党军营长；无师自通成为军医之后，救活军统女特务并成为其得力干将等。除了主人公这有限的个人叙事，更多的是通过他人的转述，即通过“我”爷爷、父亲和老保长、林阿姨的叙事接力，还原了蒋正南充满传奇色彩、命途多舛的人生。比如父亲给“我”讲了猫的来历、蒋正南让我军首长起死回生的神奇医术、起义后蒋正南遭人算计被首长保下来等。爷爷、父亲讲的都是可见光的，无损人物形象。接下来，老保长转述的内容则越来越接近主人公作为军统特务的生活本质和核心，包括打入日军内部，为了刺探情报、锄奸等，不惜丧失尊严；被当做汉奸投入监狱，之后又成为国民党军医，再后来走上抗美援朝战场等。从上战场成为英雄，到最后被开除军籍，遣返回家，则由林阿姨完成了转述，至此，蒋正南的人生轨迹完整清晰起来。
　　蒋正南在文中有两个绰号：上校和太监，这分别代表着人们对他的不同态度。前者表示尊敬，后者是戏谑之语，是搭建故事框架、推动情节发展的要素，暗含着其悲剧命运。他集国民党军官、军统特务、志愿军英雄等多重身份于一身，这是时代的产物。他阳光开朗，爱猫胜过热爱自己的生命；他扶危济弱，深受同村人的拥护与爱戴。他作为军统特务，深入虎穴，与日军周旋，不惜牺牲个人的荣辱与尊严。泣血的付出，成为其一生不敢面对、讳莫如深的耻辱与污点。朝鲜战场上，他迎着枪林弹雨救死扶伤，屡立战功，面对爱情只能黯然神伤，选择退出。
　　人性的复杂与算计、抉择时的违心与自保、喜欢偷窥与猎奇的无聊与怪癖，这些人性的弱点与丑陋，在作品中也都有所揭露与批判。老保长为了男人脸面，在大庭广众之下言之凿凿，诋毁上校是太监。“我”爷爷为了自证儿子及家门清白，与公安做交易，成了告密者，遭人唾弃。小瞎子出于自私与阴暗心理，造谣生事，污蔑上校。
　　鲁迅先生说过：“有缺点的战士终竟是战士，完美的苍蝇也终竟不过是苍蝇。”对蒋正南这种有点“缺陷”的英雄，我们要学习小说中的父亲与林阿姨，对他多一点包容与理解。这或许也是作家的用意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