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人:美心(化名),女,50岁
我十年没过母亲节了
母亲走后,我特别忌讳听到妈妈这俩字,对于母亲节更是避之不及。
母亲确诊肺癌时,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全身,医生说虽然肺癌死亡率高,但如果发现及时,还是有救的。我和姐姐一听就哭了:妈妈的病被耽误,怨谁呢?
谁都有责任。
我们兄弟姐妹五人,难道没有人早一些发现母亲的病吗?说来很悲催,我们不但没觉察母亲身体有恙,而且集体忽视了母亲的暗示,甚至要求。
哥哥在济南,妹妹在上海,弟弟在潍坊市区,大姐和我在青州父母身边。哥哥和妹妹年节里都会回来,弟弟十天半月就回来一次,我和大姐隔三差五去父母那儿,给母亲和父亲买点东西,弟弟一家来的时候我们还会到饭店聚餐,可即使这样,母亲的病还是被我们忽略了。
去医院检查的前一年,母亲就觉得身体不舒服,我过去看她,她几次讲起自己憋气,身上也没劲儿,我只是随口说“咱上医院去看看吧”,但听母亲又说也许是累的,歇两天就好了,我也就没再过问,因为母亲身体一直很好,十几年连感冒都没有。大概过了三个多月,春节到了,那年人回来得特别齐,母亲照样每天三顿饭,每顿饭都做很多,另外还蒸了豆包、脂饼,一个个用保鲜膜包起来,给哥哥和妹妹装了两大袋子。
那时,我看到母亲脸色发黄也没有光泽,还跟她说:“现在什么都不缺,你受这个累干什么?”母亲叹口气笑笑:“人老了就是闲不住,再说外面卖的哪有自家蒸的好吃?今年我做得多,你和你姐还有老小也捎些,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吃上我做的饭……”我一听就不高兴了:“大过年的说什么丧门话?”母亲讪讪地笑:“我疼得厉害,别再添那不好的病……”我更恼了:“你过了年再说不行吗?”
母亲走后,我禁不住一次次回想这情景,每次都会扇自己耳光。如果一开始就带母亲去看病,即使不能挽回她的生命,起码能让她多活几年吧。姐姐跟我同样,母亲也跟她说过几次背疼腰疼,我姐就给她在小区附近的盲人按摩店办了年卡,让她随时去放松身体。后来母亲说越按越疼,姐姐还调侃她越老越娇气。
母亲去世后,我和姐姐都抑郁了,因为心里充满了自责和痛悔。一晃十年过去,从母亲去世那年起,我坚决不过母亲节,即使儿子很孝顺,平时买什么我都接受,唯独母亲节,我坚决不让他送礼物。
母亲从来没跟我们提过要求
我们家最早在农村,因为父亲是教师,我妹妹三岁时,全家农转非到了城里。母亲为了带孩子,一直没出去工作。母亲没文化,但仰慕我父亲是文化人,把他当神一样供着,对他百依百顺,家务活从不用他插一手指头。之前日子穷的时候,父亲的饭菜要单独做,用单独的碟子和碗盛着,母亲则和我们这些孩子,装一大海碗素熬白菜或者萝卜、一盘咸菜。后来日子好了,父亲跟我们吃同样的饭菜,但母亲还是给他用单独的碗盘。
在母亲的世界里,父亲是第一位的,接下来是孩子。靠父亲一个人的工资养活一家七口,负担很重,何况还要赡养乡下的爷爷奶奶。日子最难的时候,无助的父亲想让姐姐辍学参加工作,一向柔和温顺的母亲发火了,说:“你还当老师来,哪有老师让学生不读书的?咱就是不吃饭也得让孩子上学……”在母亲的坚持下,家里五个孩子,除了哥哥姐姐是大专毕业,其余三个都是本科生,妹妹还读到了博士。
为了供我们读书,母亲在弟弟上了幼儿园后,到亲戚家开的工厂打工,因为挣钱太少,还没法按时接送孩子,于是,母亲找了份只需上午上班的工作,到了晚上,她再去夜市摆地摊。就这样,母亲既挣了钱,又能接送孩子上学放学,还不耽误做饭,直到弟弟考上初中住校,母亲才不去夜市了。而她不去夜市是因为大姐生孩子了,她把外孙带到三岁,又去济南看孙女,然后帮我带孩子,后来弟弟结婚,她跟退休的父亲在潍坊市区待了好几年,弟弟的孩子上了幼儿园他们才回青州。
直到母亲去世后,我才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母亲从结婚到病故,她为自己活过吗?她为丈夫为家庭、为孩子付出了全部的心血,她得到了多少关心和爱呢?
答案是:她付出了所有,得到的极少。
父亲习惯了母亲的崇拜仰望,也因为母亲太能干,以至于他一直忽略了母亲的身体和精神状况。母亲是先跟父亲说自己身体疼痛的,父亲给母亲买了止疼药,后来母亲疼得厉害了,想让父亲带她去医院,父亲却说医院会过度治疗。母亲就信了,一直听话地吃止疼药。
我们习惯了母亲的隐忍,很少主动去关心她的身体,因为那么多年,除了一次手臂骨折她歇了一个多月,其他时候从没闲着。我们也很少去关注她的情绪,因为母亲几乎从来没有发过火,也没有在我们面前流露出难过。除了姥姥去世,她很是悲伤了一段日子,其他时候,她的脸上都是带笑的,尤其是我们给她买礼物。母亲在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家待的时间都不短,却从来没跟谁闹过矛盾。
除了给母亲买好吃的、好穿的,还带她旅游过几次,我们为她做的仅此而已。母亲从没提过任何要求,当我们提议给她买什么或者让她享受一下,她总说现在的日子太享福了,她很知足了,尽量不让我们多花钱,不让我们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不回忆是因为痛悔太深
有天母亲跟我说:“你去买个能一下子就过去的药吧,我疼得实在受不了了。”
我一听还以为母亲夸张,等问清楚她吃止疼药的剂量已经大到吓人时,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跟大姐带她去了医院,面对结果,我们无法接受,可我们首先想到的是责备母亲:“你怎么不早说啊?”
母亲说:“我觉得忍忍就好了。”
我们无语了,接着又抱怨父亲:“都是你不相信医院,要是早治疗的话,也不至于扩散。”
父亲一下子老了很多,他拿出全部存款:花多少钱咱也得治。
哥哥和弟弟、妹妹都赶了回来,妹妹找了上海最好的医生,母亲在上海的医院住了两个月,感觉稍微好点后坚持要回家。回来不久,病情加重,我们又去了北京,得到的却是最坏的结果。
因为疼痛,母亲住进了青州的医院,可从国外买来的最好的药也无法控制她的病情,她的疼痛一天天加剧。
从生病到去世,母亲没有一句怨言,她一直叮嘱我们要好好孝顺父亲,还说如果父亲想再找个伴儿千万不要阻拦。最后几天,她哭了,说:“唉,我还没活够啊,现在科学不是很厉害了吗?怎么连个病都治不了呢?”
太折磨,太煎熬,我多少次陷入崩溃状态,不是因为累,是母亲疼痛的样子让我心碎。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是自己忽略了母亲的健康,才导致她病情恶化遭受巨大的疼痛。除了逃避对母亲的思念,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从痛苦和悔恨中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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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文:小人同而不和,君子和而不同。在社会上,人际关系复杂得多,因此,干工作仅有雄心和干劲是不够的。文主为了爸妈、二姐,勇当家庭顶梁柱,不甘心过一眼看到底的日子,选择走出去,见识更大的世界,有志与力,而又不随以怠,明天一定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