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版:光影记录

绣生活

(2022年12月05日) 来源:潍坊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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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爱勋

  过去日子窘迫,常常衣食无着,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从未缺席。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村前的小河边上,蹲着几个女人,正用棒槌捶打衣服,白色泡沫如花朵般漂游,灿烂,凋落。母亲在下游,她把洗过的衣服和袜子晾晒在小河边的杨树枝上,吧嗒吧嗒滴着水。
  傍晚的时候,母亲才把衣服和袜子收回家,衣服和袜子上散逸着阳光干爽淡雅的清香,母亲抖了抖,叠了。
  袜底已经破了个大洞,几乎穿烂了。母亲坐在煤油灯底下,用剪刀把烂袜底轻轻铰掉,然后一针一线上袜底。
  袜底跟鞋垫差不多,但比鞋垫稍薄一些,为了美观好看,母亲常常在袜底上绣几朵花,桃花杏花梅花之类的细碎小花。母亲说,袜底比不得鞋垫,绣大朵的花显得花哨张扬,不好看。小花儿单纯朴实,星星点点开在袜底上,衬得袜底协调,不单调,看起来舒服。
  彼时,穿烂的袜子都挂袜底,袜底上绣几朵碎花,这成为一种时尚。女人们心灵手巧,清苦的日子,有了温馨温暖美好,有了灯火可亲的流光剪影。
  母亲聪慧擅绣,隆冬季节,无法下地干活,猫在家里的女人们,三三两两跑到我家热炕头上,跟母亲学女红,叽叽喳喳,满屋子欢声笑语。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女孩送男孩的定情物,大都是绣了花朵的烟荷包或者鸳鸯戏水的鞋垫。为了一只漂亮的烟荷包,女孩点灯熬油,用心用情地飞针走线。有的女孩女红不精湛,怕绣上去的花儿走形、难看,就怀揣烟荷包来找母亲,母亲看着女孩绯红的俏脸儿问:“送对象的?”女孩也不作答,只羞涩地催母亲:“快点儿帮俺绣上吧。”
  母亲盘腿坐在炕上,飞针走线。女孩坐在一边,静静看着,却看到了爱情的火花在细密的针脚里跳跃闪烁。女孩满脸喜色,有蜜汁飘上来。
  母亲绣的并蒂莲,摇曳在徐徐暖风里,娇艳多姿,暗香飘逸,一对锦鲤,于花下追逐嬉戏,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女孩啧啧称奇,佩服母亲的匠心独运。
  有一年夏天,妹妹的碎花小褂破了个洞,牛眼样亮在左肩处,很显眼。村里女人说在破洞处打个补丁,能挡风避寒就行了。但母亲不,她在破洞处贴一小块白布,绣上花蕊,再在周边绣上通红的花瓣,于是,一朵鲜花灿烂地开放在那里,绮丽而迷人。为了对称好看,母亲又在右肩处也绣了同样的花朵,经过母亲的精心设计,镂月裁云,一件普通上衣,顿时有了明媚精致的光鲜靓丽,令同龄女孩子羡慕不已。她们回家央求自己的母亲,也在衣服上绣两朵花,那样看起来很漂亮很可爱。
  劳动之余的闲暇时光里,母亲跟村里所有女人们一样,坐在暖和的炕头上,绣鞋垫、绣袜底、绣烟荷包……把贫瘠的岁月绣得色彩斑斓,五彩缤纷,枯寂的日子,有了催人奋进的欢歌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