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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树

(2024年04月15日) 来源:潍坊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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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学刚
  老家安丘东朱耿村有很多植物,开出的花很好看,结出来的果也像花一样舒展着美丽的“花瓣”,特别漂亮,比如棉花。它的花早晨初开时乳白色,到了下午,花瓣粉嫩红润,第二天快要凋谢那会儿,花色红里透紫。棉花结出的果开裂,露出雪白而柔软的棉絮,大朵大朵的,比棉花的花更舒展,更饱满。
  还有一种果实更像花朵的植物,是榆树。榆树的花长什么样子?村里的孩子们大都说不上来。春三月,好看的花、好吃的野菜多了去,桃花把春天烧得暖融融的,油菜花把大地照得金灿灿的,樱花把天空塞得满满当当的,人就是长一万只眼也不够看的。荠菜、苦菜、蒲公英长满沟畔、山坡、草滩,人有一千只手也挖不完的。谁会留意榆树光秃秃的枝条上那些细微的声响?
  榆树的小枝浅灰色,散漫地长在暗灰色的树干上,看上去和枯枝朽木没什么两样。榆树的花紫色,绿豆粒一般大小,一团一团的,很像枯枝上长出的一丛一丛的小蘑菇。榆树花没有花瓣,哪怕像荠菜那样米粒大的花瓣,也没有。说是花吧,一根根又细又长的花丝更像是绿豆的嫩芽,看着都让人心疼。
  如果一树花都是这个样子,那三月的榆树该是多么寂寞,它对果实该有多大的信心。
  东朱耿村春天的花朵大都开得娇艳艳的,果实长得慢腾腾的。最典型的要数柿子树,还有桃树、梨树、李树、苹果树,都是这样的。唯独榆树,四月结出一串串花朵般的榆钱。一眨眼,花的蜜酿成了果的甜。榆钱是东朱耿村高树低树中最早出现的鲜果。
  不同于其他树木,榆树先结一串串嫩生生的榆钱,后长出一片片青绿绿的叶。这是一种多么神奇的树,每一条树枝都瘦瘦的,每一条树枝都挂满了一串串嫩绿的榆钱。远远望去,宛如一朵绿云从大地上升腾而起。走近了看,一个个小小的翅果鹅黄嫩绿,圆如铜钱,薄似纸页。春风拂过,满树闪着迷人的光,那哗啦作响的声音尤让人陶醉。村里的老人称榆树为摇钱树。榆钱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榆树巧。
  榆树巧,我喜欢这个名字,就像榆树细细的花蕊,牵着暖阳的金线、细雨的银线,编织出一树的锦绣;就像长长的小河,细心地给大地刺绣,一针一线春绿秋黄。
  榆钱舒展的四月,榆树的四围长满了许多蠢蠢欲动的小手和流着涎水的舌头。榆钱是春天的第一道树上蔬菜。二月杏花三月桃,四月里来捋榆钱。吃榆钱的好时节是清明之前。谁家的房前屋后种着榆树,谁家的榆钱又大又甜,我们这些小孩子知道得一清二楚。一个能上树摘榆钱的男孩子,会成为女孩心中顶天立地的人物。
  东朱耿村的榆树并不多,可满树的榆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怎么摘也摘不完。许多男孩子在爬到树上的一刹那,觉得自己一下子长高了。男孩子先捋一把榆钱塞进嘴里,大口地嚼着,一股鲜嫩清甜的味道从舌尖蹿到了脚后跟。树下,许多小脑袋像雨天的水泡儿越聚越多,仰着脸,可怜巴巴地望着树上。男孩子扔下一串串榆钱,那些小脑袋以夸张的“吧嗒吧嗒”咀嚼声表达对男孩子的感激。
  那些年,我常常一个人去洪沟河南岸摘榆钱。河边水汽蒸腾,榆钱尤为清鲜香甜。摘榆钱的时候,我有时连小枝也折下来,搁在小筐里,带回家。母亲乐滋滋地择洗,撒入黄澄澄的玉米粉和白花花的细盐,拌匀,放入蒸笼,给我们做香喷喷甜滋滋的榆钱饭吃。我把折来的几串榆钱编成美丽的头环,给妹妹戴了一个,给邻家女孩小杏儿戴了一个。看她们花枝乱颤的样子,我开心极了。看她们探出柔软的小舌轻轻咬食一小片榆钱的样子,我的心里甜滋滋的。
  小杏儿幼年丧父,那时我是她最亲近的男子。她看我的时候,总是歪着脑袋,像一只可爱的小猫:“大海哥,给小羊编一个项圈吧?小羊也喜欢吃榆钱。”她的声音像小河的流水一样欢快,透出的是一种甜而清爽的味道。又好像她的声音里伸出一串串榆钱,我每天都能摘到。遗憾的是,我读初中那年,小杏儿跟着她的母亲回了母亲的老家,我再也没有见到她。有时傻傻地想,小杏儿戴着美丽的头饰出嫁那天,会不会想起她的那个榆钱头环,清新鲜丽的头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