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希良
麦收季节路过麦田,远远望去,麦穗已经竖起了高高的麦芒,随着微风的吹拂轻轻摆动,像是跳动着的生命旋律。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麦香。站在麦田旁,眼前浮现的是童年的麦收景象。
麦收,重在一个“抢”字。一旦收获不及时,麦穗熟过,麦粒容易掉落,又怕遇上连阴雨,小麦发霉发芽造成减产,甚至大半年的辛劳付诸东流。所以,家家户户会提前把镰刀磨得锃亮,用旧衣服拧成绳索,修理好小推车,再把叉、耙、扫帚、扬场木锨找出来。村里还会早早整理好打麦的场院,把地面整理平整,扬上一层往年的麦糠,然后洒上水,让干燥的泥土微微湿润,再让毛驴拉着石头碌碡转着圈圈轧麦场,连续碾轧好几天。如果轧不结实,打麦时,场地会起土。
麦子一熟,村里的青壮年在生产队长的带领下来到田间。随着一声“开镰”,只见一垄一垄麦子,随着人影起伏,变成一个个麦捆。他们动作熟练,三两镰刀拢成一抱,灵巧的双手从中抽出两缕麦子一拧,像变戏法一样,一两秒的时间就把一个麦捆捆好了。人们弯着腰飞速向前,麦田成了争分夺秒的赛场。
从麦田里运回场院的麦子先垛成麦垛,家家再把准备好的九齿耙子和镰刀拿来。齿耙子齿朝天,梳理好麦捆,麦穗朝地上弄整齐,镰刀刀刃朝前放,木柄用两块石头压住,然后镰刀往后一拉,麦穗就被割了下来,割下来的麦穗全部集中到场院的中间位置。剩下的麦秸,再用一缕浸水的麦秸捆扎起来,整齐地垛在一起,农闲时,可以用这麦秸秆修补漏水的房屋。
割下来的麦穗头,经毒辣的太阳暴晒一天后便开始碾轧,碌碡隆隆声响彻整个场院。这时,村里负责扬场的“老把式”出场了,他仔细观察一下风向,抓起一把带糠的麦粒往地上慢慢撒,辨别风力大小,然后划出扬麦子的场地,清扫干净,两手端着簸箕往右腋下方一放,旁边拿木锨的人立马心领神会,把一锨麦粒铲入他的簸箕里,扬场的人轻轻扭动身子,侧身高举簸箕,匀速地把麦粒向空中抛去,那些麦粒像一道彩虹,又像一场细雨,刷刷地落到平整的地上。藏身麦粒中的麦糠麦芒,被徐徐微风吹到一旁,只留下干净的麦粒。
我喜欢看扬场的场面,更喜欢麦粒堆起的小丘。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让麦糠麦粒泾渭分明。
为了保障颗粒归仓,农村的学校每逢麦收季节都会放麦假。说是放假,孩子会被统一组织去麦田里拾麦穗。小时候家里贴的“颗粒归仓”的年画,正是描绘了当时小学生拾麦穗的情景。
扬完了麦场,就是分享劳动果实的时刻。那是一个庄严的场面,全村人都集中在打麦场上,脸上溢满了丰收的喜悦。生产队长、会计站在磅秤前,盯着两个男劳力用力抬起的一杆大秤,秤钩上挂一个大木斗,另外两个劳力,用木锨往木斗里铲麦粒。
首先要把上缴国家的公粮称出来,再预留下明年的麦种,剩下的麦子才是村里的。生产队会计把剩余麦子的总数合计出来,根据全队的人口数,算出每家应分的小麦斤数。
各家各户早已拿着各种布袋在等着了。期盼和喜悦的心情,让人们早已忘记了麦收的疲劳。一年的收获进入了粮仓。孩子们也高兴地在空出来的场院里嬉闹、摔跤、翻跟斗。
那时,山区里的麦子是稀缺的,平日主要以粗粮为主。新麦子下来了,先用石磨研磨一部分,用头遍面粉包一顿水饺犒赏大家,美其名曰“尝新麦子”。这时节,菜园里的韭菜现成,自然要用新鲜的韭菜做馅。水饺出锅,首先要摆上三碗敬天、敬地、敬神。感谢老天爷今年给予的细粮,祈望来年还有一个好收成,这叫“敬新麦子天”。敬完天地神,家里的男劳力提了箢子去祖林上“新麦坟”。箢子里的四碗水饺,是给已故的先人们准备的,感谢他们对家人的保佑,分享一下今年丰收的喜悦。
等完成了所有的仪式,我们才能吃上一顿盼望已久的新麦子水饺。那沁人心脾的香味,现在回味起来,似乎还在舌尖上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