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人：明志（化名），男，45岁

　　缘来缘去，最美好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作者：于恩胜

　　傍晚，我在阳台上抽烟，心情有点烦躁，因为科长让我周六加班把材料赶出来。我问还有谁一起加班，科长说写材料这事别人也帮不上忙，辛苦一下吧。我心里有怨气，却无从发泄，只能在家里抽烟解闷。
　　烟抽到一半，林美叫我，说饭好了。我想把烟抽完，只答应了一声。不一会儿，林美来到阳台，不高兴地说：“吃个饭还得请三遍？怎么又抽烟？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对身体不好，都是成年人了，还用我没完没了地唠叨吗？到时候出了问题，倒霉的是谁？是我啊……”
　　以前从没发现林美说话像机关枪，火力猛，杀伤力还大。领教多次败下阵来的我，陪着笑脸走到餐桌旁。
　　林美做了红烧排骨、清炒西兰花和一碗紫菜蛋汤。三道菜中有两道是我不太喜欢，但她坚持认为是健康的食物。我还没动筷子呢，林美拿出一个大盘子，把三分之二的红烧排骨夹进去，又夹了几块西兰花。我知道，这是给她儿子留的，孩子下晚自习后都会狠狠吃一顿。
　　我心里不爽，不由自主地想到之前跟雪玲在一起时，桌上全是我爱吃的饭菜，所有好东西都先让我享用，她和儿子再吃。因为情绪不佳，我只顾低头吃饭，这下林美又不高兴了，说：“我没惹着你吧？林旭更没惹你吧？整天耷拉张脸给谁看呢？”
　　怕吵架的我连忙说出加班的事，林美冷笑道：“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你就是太老实了，人家不欺负你欺负谁……”
　　这句话噎得我一口饭也吃不下了，但为了顾全大局，我还是问：“你今天在医院忙吗？”
　　林美头也不抬地说：“老样子，上午做了两台手术，下午门诊看了30多个病人。”
　　林美是医生，收入比我高很多，她总是强调自己有多忙多累，好像在提醒我她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
　　正当我不知如何接茬时，林美抬头看着我说：“对了，林旭的学校下个月组织去北京研学，要交3800元。”
　　我问：“上周刚交了2000多元的补习费，你觉得还有必要去研学吗？”
　　林美脸色有点变了，说：“那不一样，这是学校活动，全班都去的。你不会让他一个人在班里显得特殊吧？”
　　听林美语气里带了火，我只好说：“等会儿我转给你。”
　　我放下筷子，胃里一阵发紧。林旭是林美和前夫的儿子，今年12岁，对我这个叔叔始终保持疏远的态度。这两年，我努力想当好这个继父，但他卧室门上的“闲人免进”四个大字像是专门为我准备的。
　　晚饭后，我主动收拾碗筷，林美已经坐在沙发上看她的医疗剧，这是她每天雷打不动的放松时间。我把碗放进洗碗机时，发现里面还有早上没洗的杯子——我的咖啡杯和林美热牛奶的玻璃杯，杯底残留的液体已经干涸。
　　这个画面突然让我想起雪玲。她总是及时清洗用过的餐具，家里的厨房永远整洁明亮。离婚前最后那段日子，即使我们争吵不断，她仍然会在我加班回来时，端上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也许带着情绪，我关洗碗机门的声音有点大，林美从客厅喊：“你不会轻点啊，不愿干就别干。”
　　我打开电脑，假装要工作，实际上只是机械地刷着新闻。从屏幕的倒影里，我看见自己眼角的皱纹和开始稀疏的头发。45岁，本应是事业稳定、家庭美满的年纪，而我却陷入了一段让自己日渐窒息的婚姻。
　　给林美转钱时，我看了下余额，心里堵得难受。再婚后，把儿子的抚养费打给雪玲后，我所剩无几。林美收入很高，但她只承担林旭的部分开销。房贷、水电、物业、日常开销，全落在我肩上。也许是压力太大，我不禁想起跟雪玲在一起的时候。我一个事业编的工作人员，固定工资就那么多，可交到雪玲手中后，她居然能把日子过成很富足的样子，别人家有的我们都有，到了年底甚至还有几万元存款。
　　我尽力控制自己不去后悔，因为清楚后悔没用。我一个农村孩子，大学毕业后进了事业单位，很多人给介绍对象，最后，我跟家庭条件比较优越的雪玲结了婚。恋爱时，她很文静也不多话，可婚后像变了个人，言谈举止很不优雅，只要闹别扭就骂脏话，“凤凰男”的字眼整天挂嘴上，她的粗俗让我忍无可忍。
　　当她发现我跟林美关系暧昧后，破口大骂，说林美离婚后跟好几个男人上过床，你跟那样的脏货在一起证明你也不是好东西……其实，那时我跟林美只是相互爱慕，被雪玲羞辱后，我索性跟她好上了。
　　雪玲眼里揉不得沙子，决然提出离婚，还执意带走了儿子。她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你就去养别人的儿子好了，以后你再也找不到像我这样对你掏心掏肺的人了……”
　　当时听雪玲的话觉得是个笑话，我跟林美有共同语言，工作稳定体面，在一起生活肯定会很幸福的。再婚后，我和林美贷款买了新房，只要有时间就到处旅游。
　　与雪玲不同的是，林美在吃穿方面很舍得花钱。在上海玩时，她一口气吃了两个哈根达斯冰淇淋，看到80多元的账单，我很感慨：人和人的差异真的很大，我给孩子买支苦咖啡雪糕，雪玲都觉得奢侈……
　　但跟林美在一起的感觉还是很好的，她有情调，懂浪漫，每句话都能说到我心里。有几个瞬间，我觉得离婚再婚是很正确的决定。
　　没想到的是，婚后的快乐时光太短暂了，接踵而至的是无尽的烦恼。
　　最先让我感到不快的是，之前林美一直说孩子跟着前夫，我当时还说抚养费一定不能少给。但婚后不到半年，林美哭着说孩子跟继母打起来了，她要把儿子接过来。我说变更抚养权比较麻烦，直到那时，林美才说抚养权在她手里。我觉得林美欺骗了我，跟她吵了一架，她哭着求我原谅，一段时间内对我特别温柔体贴，我被感动了，接纳了孩子。可她儿子林旭过来之后，无论我如何好好对待，他都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有时因为他逃课，我批评几句，他竟毫不客气地说：“你又不是我爸，你管得着我吗？”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进我心里，马上联想到如果雪玲再婚，儿子会不会也跟继父闹得很僵。
　　后来，儿子考上重点高中，我给了他5000元算是奖励。林美知道后不高兴了，说我穷大方。看林美满脸愤懑，我很不理解，最初那个通情达理、温柔善良的女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接下来，平淡无奇的日子被分歧和矛盾搅得一塌糊涂。林旭青春期叛逆得厉害，逃课、打游戏，被老师追责家长。林美从学校回来，把怒气发向我，抱怨我没把林旭当亲生儿子，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
　　我想，他亲生父亲都管不了，还指望我这个继父让他脱胎换骨？但为了家庭和睦，我硬是忍下了。可当这样的问题越来越多时，我忍无可忍地跟林美吵，有次吵急眼了说出后悔跟她结婚的话。这下可捅了马蜂窝，林美吞了安眠药。虽然是吓唬我，但我真被吓坏了，答应了她提出的许多要求，包括我给儿子钱要经过她同意。面对无理而霸道的要求，我苦不堪言，而让我灰心的是，今年3月，我无意中发现了林美的存款数额，这让我想起她曾提过让她儿子到国外读高中的事，原来她压榨我是为给她自己孩子的将来铺路。
　　当我向最好的朋友诉苦时，他说：“当时我劝你别离你不听，离了后我又劝你别跟林医生结婚，你还不听，怨谁呢？你自己选择的路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你总不能再离一次吧？”
　　这下轮到我无语了。我现在才明白第二次婚姻比第一次更难，没有共同的过去，只有两个带着各自伤痕和习惯的成年人，在利益和算计中希望能够过更好的生活，这是天真还是愚蠢，我自己也分不清楚了。说不后悔是假的，但如果因此而离婚，我是不敢想的，我经不起二次婚姻失败的社会评价，也不想让父母再次担惊受怕。
　　因为意难平，我对林美失去了最初的激情和爱意，她当然觉察到了我的变化，不停地抱怨，然后把钱看得更紧了，还找了个理由，说她没有安全感。我听了觉得很奇葩，也很无奈。
　　事到如此，说句真心话，如果能够重来，我很可能还会跟雪玲离婚，但我绝对不会再结婚，因为我觉得，一个人孤独终老也比现在舒心……